浙江队总经理焦凤波：一个成功赛季，不只是花小钱办大事

记者贾岩峰报道 2023年1月14日，浙江足球俱乐部迎来了25周岁生日。

对于浙江队来说，喜讯不止这——在2022赛季，浙江队夺得中超季军，第一次冲进足协杯决赛，双线创造了队史最好成绩，并后时隔12年重返亚洲赛场，浙江U17队斩获首届中青赛冠军。

可能很多人没有注意到，在2022年的2月份，国家体育总局与浙江省政府签署了一份名为《关于支持浙江省体育领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合作协议》，双方将在6个方面、33项内容上加强合作，其中在推动竞技体育突破性发展方面，浙江省将足球发展纳入政府考核内容，采取超常规举措，为“三大球”振兴作出浙江贡献。

在中国足球近些年少有的低潮期，浙江省竟然将足球纳入政府考核体系，这种魄力和坚韧，国内罕见，必将对浙江职业足球的发展起到莫大的激励作用。

毫无疑问，2022赛季对于浙江足球、浙江队来说都是一个成功的赛季，这份成功背后能给同行什么启示？浙江职业足球俱乐部总经理焦凤波接受了本报专访，从政府重视程度、股东支持力度到球队成绩、俱乐部管理内核、发展规划，娓娓而谈，既是圈内的经验交流，也是对中国足球发展的深层思考。

◆《足球》：联赛第三名，足协杯进决赛，这个已经是迄今为止的队史最好成绩了，请问这两个成绩与年初既定目标之间的关系，是比较接近还是距离较大？

焦凤波：应该说距离还是比较大的。我们作为一支升班马球队，重返中超的第一年肯定要更加谨慎与务实一些，同时，俱乐部的发展一直是全体系化共同向前的，并不是只着眼于某一个点或者面，因此，我们在年初设定本赛季工作目标的时候，永远会考虑成绩和开源节流多个维度，今年我们分了五个方面去设定目标：

一，一线队和梯队的成绩，一线队是在保级的基础上尽量向中游迈进，为下一个年度的提升打好坚实基础，梯队方面也要比过去有所提升；二，人才培养，要尽量多地为各级国字号输送人才，提高识别人才、调教人才和提升人才的体系搭建和科学的培养理念；三，商务开发，要继续在前一个年度的指标上完成10%—30%的额度提升；四，品牌建设，与商务开发合作，在主场经营和球迷衍生品开发销售上完成既定目标；五，教练团队对于本俱乐部青训大纲内容的集中培训与考核，想要提升青训质量，就要强化教练团队能力的同时统一认知。因此，一线队的成绩的确很重要，但并不是我们追求的全部，是我们全部目标的核心。

从最终结果来看，除了一线队的年终成绩极大地超出了预期外，其他几个目标也都很好地完成了。

◆2022年度一线队的成绩突破，对浙江职业足球俱乐部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在哪？

这是我们对浙江省委省政府、省市体育局和省市足协等多个上级单位和主管部门的领导们，对于在俱乐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的浙能集团、绿城集团等股东们的最好感谢，没有他们，不会有我们此刻坚定的信念和心态，没有他们持续稳定的资金支持，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很难落地与稳步向前发展。众所周知，我们之前曾经以联赛第四名的成绩进入过亚冠联赛正赛，这次是联赛第三名，尽管打的是亚冠附加赛，但是，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历史性的突破，足协杯亚军也是极为振奋人心的。

虽然，这些年来俱乐部的发展一直都是稳中求进，但能够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的话，也会带动和坚定各方面对我们支持的决心和力度。同时，这两个成绩也佐证了我们这些年的坚持是方向正确的，也是有意义和价值的。除此之外，我们其实还完成了一个没有被列为强制性工作目标，但人人为之努力最终达成的计划——我们希望通过努力工作，让股东们不因为球队升入中超后需要更多的资本追加，从而给赞助我们的股东们带来更大的负担。也就是说，我们力求运用与上一年度投资额度持平的资金，完成中超保级的任务。这对于我们整个工作团队来说，也非常具有现实意义。

◆不让股东追加投入却拿到了中超第三名的成绩，这是一份丝毫不逊色于一线队成绩的经营业绩，请问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俱乐部上下一心、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在年初做预算指标的时候，我们把握了几个原则，在这些大原则下控制好成本与成绩之间的动态平衡。这几个核心原则包括：第一，理性投入不等于生硬削减，控制成本不等于降低各线队伍的既定标准；二，在青少年赛事方面，我们要认真评估赛事级别和参加的价值，严控投入与收益比；三，在引援方面，综合评估整个中超的实力，只做了一些基本补强，设定保级警戒分数，力求不触发二转资金池的补强系统，不给股东们带来更大的资金压力，与此同时，在商务开发方面要加大力度提升净收益，一旦需要追加引援投入，也不能把压力全部都放到股东身上，我们要尽量分担。在这样统一思想的指导下，我们把各个层面的工作都做好做细。这是一个充满挑战的赛季，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我印象中，大多数俱乐部都是设定一个整体投入数额，然后就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用小钱能够办成大事的并不多见，那你是否担心2022赛季俱乐部运作的起点如此之高，会让今年或未来的经营带来更大的压力？

这个我并不担心，因为我们所做的成本管控，也都是建立在科学合理的基础上，我们不会因噎废食，更不会简单粗暴。如果只是单纯地减少某项总值，这个事情不需要团队来做，任何人都可以，那样就无法体现管理的价值，同时也不会让股东们的资本投入得到最好的收益。另外，我们的决策机制，是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我们所有一切都是放在会议上集体讨论和沟通的结果，有相对固定的流程和决策体系，所有决定都不会是未经思考的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的率性决定，因此对于未来我并不十分担心。

◆这种科学化的决策方法是否可以详细说说？其中的一些比较好的经验介意与中超中甲同行分享吗？

这个我觉得不合适，因为每家俱乐部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我所表达的也仅仅是目前更适合我们自身的运作模式，其他球队也有适合自己的一套成熟体系。适合我们的不一定适合别人，但是，从整体上来说，我觉得整个决策机制设定要兼顾效率与科学合理，结合实际，事先做好多种可变通预案。

比如说，我们计划的是根据第一阶段球队的表现来决定是否需要在二转时引援，也许不一定引，但如果需要引进的话，怎么控制目标？寻找、谈判时机和签约价格，这些都需要事先做功课，因为不同成绩的前提下和不同时段，启动某个谈判目标所触碰的价格，是有一定的浮动区间的。如何做到既能帮助球队，又不至于让资本投入过大，将资本合理利用好，就是摆在我面前的任务,幸运的是，我们队在第一阶段表现不错，没有触发二转时的引援警报。

◆有一些球队在追求好成绩的过程中，会出现团队成员思想不统一的问题，比如说，对于一些老队员来说，队伍成绩上了一个台阶后，老将失去位置的风险就会增强，请问你们是否担心这样的情况出现或如何避免这样的问题发生的？

这个我并不担心，因为在人员流动层面，俱乐部这些年的基本原则和规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不会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但足球运动本身就是一项优胜劣汰的强竞技项目，人员更迭也是正常的，大家都能正确理解，只要做到公正合理。

就拿我们今年的引援来说，有两种思路可以选择：第一是升入中超后，按照常规运作进行阵容升级；第二是先看看再做打算，了解我们与中超各队的实力对比，看完第一阶段的成绩再启动引援。第二种做法，其实就是给予了原有班底最好的尊重和公平竞争的前提，不剥夺原有球员向中超联赛挑战和展现自己的机会。中国球员接受因实力差异被淘汰下去的结果，但他们不能接受不问青红皂白就被拿下的行为，尤其是替代者还不如自身的时候，不仅当事人不满，还会引发其他人的担忧。

因此我们在选择球员的问题上，是比较审慎和有明确标准的，“同道共识”、“三观一致”与足球专业能力是同等重要的，我们每个在队的人都有他必须入选的理由，我们不会轻易引进新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谁。

◆《足球》：在中超联赛的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我采访你时你曾经说过“稳定、团结、职业、成长”这八个字，你现在能详细解读这八个字的内涵吗？

焦凤波：俱乐部在经过了中性名变更后，我们以省名来命名俱乐部，其实就意味着我们的经营与发展必须更加慎重以及注重全局，而浙江省在2022年一直都以稳进为促进经济发展的大原则，以提质为奋斗的目标。在年初，浙江省政府同中国国家体育总局还签订了《关于支持浙江省体育领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合作协议》，双方将在6个方面、33项内容上加强合作，其中在推动竞技体育突破性发展方面，浙江省将足球发展纳入政府考核内容，采取超常规举措，为“三大球”振兴作出浙江贡献。

足球纳入政府考核内容，这对我们真是莫大的荣耀和支持，所以我们也要秉承省政府的发展纲领，在稳进中提质，不冒进，科学化管理运营。而这种稳定的环境，也是省政府与省体育局、省足协领导为我们一起创造的，在浙能集团与绿城集团的大力支持下，才有了今天的稳定局面。因此，稳定是开创一切的基础，没有稳定的大环境就谈不上其他理想的实现。在此尤其感谢股东们对我们运营团队的信任，放权的同时赋能，极大提升了工作的质量和效率。

再说到团结与职业，足球是团队运动，没有团结凭借个人力量单打独斗走不长久。自从俱乐部成立以来，做好内部团结一致是工作的重点，我们的团结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简单是写在队规里的两个字，我们的团结是建立在奖罚机制合理，给队员们创造更多交流的机会，以及绩效考核的模式也要更多考虑助人等于帮己的因素，否则，如果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式的考评方法，再怎么强调团结也做不到真正团结。而职业，这个虽然说是职业运动员的基本操守，但是，如果仅仅靠外力提醒、制度约束还不足够，我们一直做到有序竞争，始终有年轻球员作为后备力量给予一线队一定的压力，这样也迫使队员们必须要做到职业，否则，无法竞争到一个位置，就会被淘汰。

至于成长，这个是我很想重点说一说的方面。这个对于俱乐部的长久存在特别重要。

◆为什么这么说？成长是指谁的成长？

这里的成长，指的是俱乐部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成长，其中也包括我。俱乐部从成立之初，到完成股改再启程，唯一不变的，就是我们一直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挤进亚洲一流俱乐部的队伍中。怎么去实现这样的目标，就需要我们不断进步，那么不断进步指的仅仅是成绩吗？并不是。这种进步，一定是成绩、运营、青训、社会贡献度等综合方面的全体系成长，才能成为亚洲一流，仅仅只是满足一个方面，并不能够称为真正意义上的亚洲一流，因此，成长并不是单纯地对着一线队发号施令，不只要求教练组要拿到更好的成绩和排名，成长甚至是管理层和运营团队要走到一线队成绩的前面，总是能够为他们做得更多、做得更好的行为示范，这样才是我们所期待和追求的成长。

◆在2022赛季，你感觉到球队和经营团队在哪些方面成长了？

不只是他们，还有我们的青年梯队教练也都做到了成长。先说一线队，可能过去的疫情这三年，大家都在感慨主场不在，观众流失，经济吃紧，比赛精彩度下降，但是，我们却是实实在在地得到了最充分的锻炼，过去这三年平均下来，我们打的比赛数量和质量要远超从前，队员们在此之中得到了充分的身心锻炼，今年球队几次能在逆境中奋起，都源于抗压能力的增加。

◆很多俱乐部要么股改停滞，要么股改出现和尚多了没水喝的局面，在管理上出现了各种不适应和磨合问题，但这些似乎都没在浙江俱乐部身上发生，请问你们是怎么适应股改后的工作模式的？

我们的股改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到现在，股改是极大程度地保证了俱乐部的稳定和生存，没有影响工作效率。我们采取的是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同时，我们也要积极主动适应股东们对日常工作的关心与鞭策。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是股东只负责掏钱，而不过问运营思路的，因此，出资人过问运营事务是很正常的，毕竟投资人也都需要对资本去向负责，他们也有他们的职责。虽然说股东多元化是对原有工作模式的较大变动，但只要本着相互理解和信任的原则，理顺关系并不是很难。难的问题就在于，彼此怎么建立理解与互信。这点非常重要。

◆这方面你有什么的经验分享吗？

为股东多想一些，想得再多一些，这是我们工作中不断强调的原则。很多事，在办事人一方和股东利益最大化这中间，有很多步骤要走。足球本身就是一项充满风险和未知性的职业体育，有其不可预知的一部分，但也有可以规避的一部分风险，如果我们想要取得股东的信任，就要尽量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帮股东的资本规避风险。

◆比如说在哪些方面呢？

一般来说，不管是选帅还是选援，其实应该建立一个长期的档案库，然后由专人对一些目标人选进行中长期的跟踪调研，战术、打法、成绩这些只是表面数据，还有更深层的，比如这个教练的带队环境、合作者风格、助手的能力和特点以及目标教练在逆境中处理问题的能力等等，这些多方面因素了解清楚了还不足够，还了解自己，因为再好的教练，若不适合自身，也等于零。增加自我评估的准确性和有效性，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些工作做好了，然后再去选帅和选援，让资本的效率达到最高，长此以往，与股东们的互信自然就会建立与加深了。

◆说到选援，不能不提到外援穆谢奎。2022赛季他已35岁了，原本大家都以为他的春天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在浙江队又迎来了职业生涯的第二春。

大奎是我们非常出色的外援，他很适合中国。外向型的性格，努力和一丝不苟的职业态度，使他获得了上至教练组，下至每个队友对他的喜爱。我们已经跟他续约。

◆我看到了这样一组数据：浙江俱乐部的高天语、郑雪健入选U21国家队，赴海外集训持续近3个月；入选U19的刘浩帆、鲍盛鑫、热合米图拉和入选U17的崔泰旭、钱远帆等5名球员共代表两支国字号在相应的亚洲杯预选赛中出场13次，进球2粒；有分布于15个省、市、自治区的合计30个青训合作网点，筛选签约职业球员输送合作点10个，梳理合作网点试训重点球员21人，保质保量扩大选材基数。众所周知，浙江的绿城足校被称为中国四大足球名校之一，这些年我们在青训上是否已收获硕果了？

青训是我们一直在坚持的核心工作。怎么说呢？是不是硕果我们并不能够自我界定，应该说有得有失。我们得到了全运会U20组冠军，上述你提及的球员也是我们工作成果中的一部分，但是，由于受到前些年金元足球的影响，俱乐部在全国布局、挖掘优秀足球资源等方面都受到了限制，因此，我们后来采取的是与地方合作的模式，派教练下基层去指导工作，与重点青训机构达成人才输送协议，现在金元足球的泡沫被挤掉后，青训回归正轨，我们在选材上也有了正常的竞争机制，所以未来我相信我们能做得更好。